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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五章:该见光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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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径直把我带到了自己的寝宫,从妆奁里拿出一只小小的金项圈和一只小小的银镯子。

    项圈正是我们前些日子从太液池泥里挖出的那个赤金项圈,现在泥巴洗掉了,缺少的铃铛也补上了。镯子也正是里面刻了一个“瑜”字的那只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

    “想必统领还没忘吧——当年陛下是多么期待这个孩子!宫里下人都期待着,说这个孩子生下来该有多么厚的一笔赏钱,结果,这赏就没了。想必还没忘吧?”

    我点了点头,我当年确实是她说的这样。

    她眼望着那两件小东西,幽然说“虽然往日和统领打交道不多,我却也多少知道统领是个什么人。既然太液池里积年的淤泥都翻出来了,那泥里的往事也该见见光了!”

    我紧张地望着她,摇晃的烛火从背后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。她的脸虽然隐没在阴影里,那双大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。

    “统领可见过我那个苦命的瑜儿?”

    “是别人来的,微臣不曾见到。”

    “别说你,连琼儿和璞儿都没让看到,那日伺候在旁的下人也都被落了。但那日的情形,至今我一闭眼还能看得见!我告诉统领那孩儿浑身乌黑,拿出来时候已经溃不成形,小小的身子千疮百孔,还从里往外钻着虫子。所以皇上从此觉得我肮脏,觉得我恶心,再也不曾临幸过我,连来看琼儿的时候,都不肯在我的正殿坐上一坐。”讲到这里,她的两手和嘴唇微微抖,说“我徐步月没有别的长处,却敢说一生自珍自重,向无恶疾!你们不是都看得见么?!我为皇上生养的其他孩子,琼儿和璞儿,不是都干干净净的么?!兰太医为何没诊出是死胎?因为我自己每一日都能觉出腹中胎动!孩子还在动,谁会去想他死了?!本来,什么都好好的。他五个月的时候,我摸左边肚皮,他的小手就去摸左边;我再去摸右边的肚皮,他的小手也跟到右边,像条小鱼一样在里面游。后来啊,动法就不太一样了,我觉出来了,可是我那时只觉得还会动便没事。我怎么就这么大意这么傻,瑜儿,为娘的对不起你……”哽咽失声的徐才人一头扑倒在梳妆台台面上。

    我该劝劝她节哀,都是过去的事了。可是我只觉得一股寒气直贯全身,冷得我浑身都不会动了。

    徐才人没有出声嚎哭,到底是自己咬着牙起身了,自言自语道“要说瑜儿死得没有缘故,我如何都不信!”她放下那两件小金银饰,揩了揩两颊的泪水,愤然说“谁家的孩子不曾得个痘疹?别的孩子身上起包便只是起包,我徐步月的女儿遭人暗算,身上起了包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病了?!风水轮流转,谁也不能一生一世顺心如意。可就算我是自己福薄,此生只能有两个孩子;就算我自己当年跋扈得罪人了,我自己还她也就够了,我的孩子不该再扛着这样的恶名!”

    她有冤屈,之前不说,现在打算说了。

    可是,把这么大一件事托付给一个同样得罪了人的人,怕是要大失所望吧。我只是望着她,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出这句话。

    刚才激动地诉说了一番的徐才人到这里却突然平静下来,把项圈和手镯收回妆奁底层的抽屉,冲我轻轻一笑,低声说“统领不必忧心,我并不是要你去替我做什么!若不是璞儿今日偶然跑丢了,统领可能永远都不会到我这碧蕊宫来——难道因为一个无知小儿随便一跑,统领就要担起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了么?”

    后面这句话本该是我问她的。她自己如此通透,我倒不好说什么了。

    “我徐步月虽然运气不好,但是不糊涂。我知道统领是听皇上旨意做事的人,所以我什么额外的事情都不会让统领去做!我只求统领一件事把自己原本该做的事情坚持做下去!就像挖了太液池,泥里的东西都会翻出来一样。只要统领把该查的事情查下去,我会自己找到说话的机会!”她的眼睛在幽暗之中美得令人心生恐怖。

    我仍然没说话,碧蕊宫也直截了当地宣布送客。

    从碧蕊宫出来,觉得外面都风刮得大了。

    我心里堵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酸痛。

    两年前没看到悦妃生育死胎那天的惨状,我以为自己躲过去了,结果没有。

    以为心高气傲的徐氏素来没有把我们看在眼里,结果她是一直在冷眼盯着我。

    她通情达理地说,我没有必要因为帮她找到一次六殿下,就担起这些事情。听了这话,我愈不敢想,如果我那天看见那朵绑错了的花直接找个地方扔了,今天一切该是怎样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笑了,没有那朵花,我肚子上不用留疤,不用知道花窖里有个花匠长得跟别人不一样,可能现在还不知道有种东西叫“东风起”。归根结底,不用担心自己该怎么给太子和太子妃一个交代。可是丢了的玉玺、入宫的刺客、射在鵟英领床头的箭、田氏手里的毒还有她下在皇上身体里的蛊……仍然是必须面对的事情。

    我好像也不会比今天轻松多少。

    一阵冷飕飕的大风卷起,刮了我一脸沙子。我赶紧加快脚步往营房那边去。许多天没下雨,也该下场雨了,可是下令要在雨夜里试太液池水道的三皇子病还没好。他不好起来,我听到越多消息,心里就越堵得慌,仿佛捧着一大把只有一半的铜合页,沉甸甸的,可是一个都不能用,只有拿到他那儿才能给每一个都找出相搭配的另一半来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

    现在前面等着的,可能是连他都不敢面对的危险——他也是要被“斩尽杀绝”的皇嗣啊!

    冷的身子突然回了一点暖,可是心里的酸楚却像是雪水融化一样愈泛滥。我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想起太子大婚那天,皇后娘娘抓着我的手说的那句“好孩子”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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