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青宁与暗卫说了靖宁侯可能死于蛊虫,让他给皇帝回话后,不等宫里再传出消息,带着人去了靖宁侯府。宋明歌以身养蛊,萧青宁不知道她帮着容远做了多少事情,但靖宁侯死的太蹊跷了,萧青宁有极大的把握,他就是因蛊虫而死。

    宋明歌上元节时才回到京城,而此前,萧青宁已经让人密切监视靖宁侯,能在她和靖宁侯都有所防备的情况下,还给靖宁侯下蛊,那个下蛊的人,只能是靖宁侯极为信任之人。萧青宁心底有个猜测,需要回靖宁侯府确认一番。

    萧青宁过来时,靖宁侯府大门紧闭,叩门也没有人应。萧青宁带着碧云、碧溪绕到侧门处,同样门扉紧闭。萧青宁抿嘴看向碧溪,后者看懂她意思,带着她跃过墙头,稳稳落在里面。萧青宁在靖宁侯府生活了十多年,不管她愿不愿承认,这个地方,承载了她太多成长的记忆。

    萧青宁熟门熟路往福安堂去,一路上,没看见什么人,仿佛一夜之间,这处府邸变成了一座死宅。萧青宁皱眉,昨夜带走靖宁侯,她担心萧安岩下黑手,已经让盯着这里的人都撤走,如今想知道靖宁侯府发生了何事,还需要找府里的人问。

    碧云“主子,靖宁侯府怕是出事了。”

    几人一路走来,在地上看见一些打碎的瓷器、花瓶,还有被撕扯的绸缎什么的,这处府邸,仿佛经历了一场扫荡。

    福安堂里,宋妈妈从柜子里翻出两个包袱,一左一右挂在肩头,然后站在床前,和老夫人说话,“老夫人,您也要不要怪奴婢,都说侯爷犯了大事儿,要抄家的,世子已经先逃了,咱们当下人的,总不能还留在这里等死。”

    原来,昨儿夜里靖宁侯被暗卫带走后,萧安岩到书房看了一下,而后匆匆离开。过了没多久,不知从哪里传出风声,说靖宁侯犯了大罪,被抓走了,回不来了,说不定天亮就有官兵来抄家了。而萧安岩一夜未归,更让府里下人觉得官兵就要来抄家了。也不知是谁起了头,小厮、丫鬟、婆子们开始争抢府里值钱的东西,卷着包袱逃命似的离开。

    宋妈妈这会还在府里,可不是记着老夫人的恩情,想陪着老夫人,而是府里最值钱的东西,多数到了她手里。宋妈妈深知财不露白的道理,她又是府里老人,在老夫人身边多年,她要是早早挂着两个包袱离开,准被那些还没离开的人争抢。

    到了这种时候,主人家不是主人家的,一众下人,也别想着他们能有多规矩。

    老夫人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,便是愤怒到了极致,也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宋妈妈。

    宋妈妈“老夫人,你说你是为了什么,想要靖宁侯府兴盛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靖宁侯衰败,如今更是连百年的府邸都留不住。你也别瞪着我,奴婢走了。”

    宋妈妈说完这话,挂着包袱离开,老夫人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儿,竟挣扎着从床上滚了下来,嘴里咿咿呀呀叫唤着。宋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,没管她,继续往外走。

    宋妈妈才走出内室,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宋妈妈要往哪里去啊!”萧青宁来了有一会儿,在外面将宋妈妈的话儿听了个明明白白,大概也猜出了靖宁侯府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
    “啊!”宋妈妈被吓到,大叫一声,然后在萧青宁似笑非笑的眼神下,不自觉跪了下去,“三姑娘……”

    “看了宋妈妈还没完全忘了做奴才的本分。”萧青宁说着,让碧溪看出宋妈妈,自己和碧云进入内室。

    萧青宁和碧云将老夫人弄到床上,碧云给她把了脉,冲萧青宁摇摇头,“情况不大好,这些日子,只怕也没人用心照顾着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中风瘫在床上,若是有人精心照料,身子不会破败成这个样子。

    不用碧云说,萧青宁仅从老夫人的面色、手骨,也能知道老夫人不大好。上次来时,老夫人面色尚好,虽有显瘦,但不像如今这样皮包骨头。萧青宁可以漠视靖宁侯的生死,却无法漠视老夫人的好坏。贺莞还活着的时候,老夫人对萧青宁,比之其他几个孙女好多了,萧青宁也承认,老夫人曾经确实是一个好祖母。而贺莞死后,老夫人做的事情,虽有牺牲萧青宁的意思,但都没想过要她的命。

    在这靖宁侯府,萧青宁恨不得让其死的,是阮氏;当没有这么一人的,是靖宁侯;如萧青禾、萧安岩他们,一向井水不犯河水,便相安无事;于老夫人,感情是最最复杂的。

    萧青宁曾在老夫人膝下承欢,得了她不少疼宠;也曾被她所弃,一身狼狈离开靖宁侯府。

    当初离开靖宁侯府时,萧青宁没想着自己能回来,也没想着自己能做的事情还有那么多,更没想到靖宁侯府会有这么一天。

    “呀呀……”老夫人躺回床上,微微有点知觉,能动的两个手指拼尽力气够着萧青宁衣袖,嘴里“啊啊啊”叫嚷着,似有很多话要和萧青宁说。

    萧青宁再聪慧,也没法从“啊、呀、呜……”这样的声音里听懂老夫人的意思。

    萧青宁坐到床边,握着老夫人的手,放慢语速说道,“祖母,我说,你听,说对了,你就眨一下眼睛,错了,就眨两下。祖母听明白,就眨一下眼睛,好让我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听懂了萧青宁的意思,眨了一下眼睛。

    萧青宁看老夫人能回应她,想了想试着问,“祖母不让宋妈妈离开?”

    宋妈妈要离开时,老夫人挣扎的厉害,竟从床上滚了下来,萧青宁直觉老夫人想留下宋妈妈。

    萧青宁话落,老夫人眨了一下眼睛。

    “祖母想惩罚宋妈妈?”

    老夫人眨了两下眼睛。

    萧青宁皱眉,想着宋妈妈挂着的两个包袱,又问,“宋妈妈拿了你东西,你不想让她离开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眨了一下眼睛,这会儿猜对了。

    萧青宁“祖母放心,你的东西,宋妈妈拿不走的。”

    一下、两下……

    猜错了,萧青宁沉思,回想老夫人的一些行为,继续她的揣摩意思。

    碧云在一旁听着看着,忽然出声,“老夫人会不会只想留下某件东西。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老夫人面露激动,眨了一下眼睛。

    萧青宁转头看向外面,唤碧溪进来,“将宋妈妈带进来。”

    碧溪得了话,拎小鸡崽似的将宋妈妈拎到内室,宋妈妈打算带走的两个包袱,也被碧溪放在地上,拆开给萧青宁看。

    两个包袱里,是一些首饰、摆件什么的,有成色好的,也有不怎么值钱的,很多东西胡乱塞做一团,可以看出宋妈妈收拾这些东西时很急很忙,没空好好整理。宋妈妈跪在地上,看着被打开的包袱,心在滴血,而后对着萧青宁磕头,“三姑娘,奴婢一时财迷心窍,求三姑娘开恩啊!”

    “放心,祖母没怪你,这些东西,等我找到祖母要的东西,你好好回答我的话儿,都给你带走。”萧青宁一边说着,一边蹲下来寻找老夫人可能要找的东西。

    凭萧青宁对老夫人的了解,老夫人没那么看重钱财,更看重的是所谓的门楣,所谓的家族兴盛,一些首饰、玩意儿的,都不用拿到老夫人眼前让她辨别。

    萧青宁将包袱里的东西翻找了一遍,没瞧见什么特殊的东西,又回到床边,和老夫人继续先前的谈话。

    萧青宁“那东西,比巴掌大,就眨一下眼睛,小的话,眨两下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眨巴了两下眼睛,看来是个小东西。

    萧青宁继续“什么做的,玉制的眨一下,银……”

    萧青宁还没说完,老夫人迫不及待眨一下眼睛。

    玉制的东西并不少,萧青宁又说,“祖母,我说着,是你要找的,就眨眨眼睛。玉佩、玉镯子、玉耳坠、玉簪子、玉扳指……”

    萧青宁说了好些个物件,老夫人都没有反应,这时候,宋妈妈忽然开口,“三姑娘,老夫人要找的,估计是这个。”宋妈妈说着,从怀里摸出三指大小的一个玉牌。萧青宁拿过玉牌,递到老夫人眼前,老夫人终于眨眼睛了。

    “就是这个了。”萧青宁将东西塞到老夫人手里,和她说,“祖母先歇会,我有些话儿问宋妈妈,过会儿再来陪你。”

    萧青宁留下碧云照看老夫人,让碧溪将宋妈妈带到西屋去。

    “三姑娘,奴婢错了,奴婢不该心生贪念,奴婢还有一家老小,求三姑娘开恩呐。”到了西屋,宋妈妈一个劲给萧青宁磕头,想让萧青宁放过她。见识过靖宁侯在碧溪手里都没有反抗的余地,宋妈妈可不觉得自己能从萧青宁手里逃掉。

    萧青宁也明白宋妈妈的心思,老夫人都不追究宋妈妈,她也懒得追究。萧青宁揉揉眉心,“我只问你些话儿,你老老实实回答,我不会为难你。你刚刚也听见了,祖母还记着你的好,并不想为难你,那些东西,你也可以带走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宋妈妈忽然落了泪,老夫人待她确实亲厚,想起老夫人的好,宋妈妈顿时泪流满面,“三姑娘只管问,老奴知道的,一个字不敢隐瞒,都说与姑娘听。”这大概就是她能为老夫人做的最后一事儿。

    萧青宁“昨儿夜里都发生了什么,你们从哪儿得了消息,说陛下要抄了靖宁侯府,把你知道,一五一十说清楚,一个细节都不能露。”

    “事情是这样的……”宋妈妈一般回忆,一边说道。

    夜里的事情,宋妈妈知道的并不多,她清楚的,还要从天刚亮时说起。宋妈妈住后院,她家几个儿子、孙子都没在府里当差,前院的消息,她并不灵通。等她得了信儿时,前院已经乱哄哄的了,而后院的丫鬟、婆子也跟着争抢起来。宋妈妈在府里,还是有些威望的,不少小丫头都怕她,没敢到老夫人府里翻找。宋妈妈将老夫人的东西打包好,准备等没人了再离开,然后就遇上了萧青宁。

    萧青宁听完,从里面筛选出几个信息,“也就是消息最先是从萧安岩身边人传出的,而他一夜未归,也证实了逃跑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宋妈妈点点头,“三姑娘,老奴知道的就这些,再多的,就没有了。”

    宋妈妈很想问她能不能离开,但看萧青宁一张冷脸,不敢张口。

    萧青宁摆手,“想去哪里就去吧,我不拦你,其他找不找你麻烦,就不是我能管的了。”等二房、三房、四房那边得了信儿,若要追究,这些卷了主人家财物落跑的下人,有的受的。

    萧青宁说的,宋妈妈明白,先前她就听那些小丫头说要躲着,还有要一家人离开京城,去其他地方生活的。宋妈妈也想好了,她拿着东西就离开,有那么一大笔钱财,换个没人知道他们的地方,摇生一变,也能是富贵人家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,宋妈妈的野心,不是一般的大。也就撞破她的是萧青宁,手里不缺钱,老夫人不追究,她就不会管,换了二房的,刘氏断不会叫她拿走一分一钱。

    “多谢三姑娘,多想三姑娘。”宋妈妈给萧青宁磕了头,佝偻着回到老夫人那儿,卷着包袱离开。宋妈妈将包袱挂在身上,想到什么,又折回来,跪在老夫人床边,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,“老夫人,老奴走了,有三姑娘在,你会更好的。”

    宋妈妈这时候,是真的想老夫人能过的好一些的。

    宋妈妈走出主屋,萧青宁从西屋过来,还给她让了路。

    宋妈妈将萧青宁的举动看在眼里,压低声音和萧青宁说,“三姑娘,老夫人为侯爷相中夫人前,与先皇后见过面。”

    萧青宁脸色大变,拽了宋妈妈往外走了几步,“说清楚?”

    “那时候,老夫人不想侯爷娶阮氏,正张罗着给侯爷相看门当户对的姑娘,有一天,宫里先皇后设了小宴,老夫人也去了,回来就说为侯爷相看好人家了。然后就没再为侯爷相看姑娘,过了几个月,先帝百日一过,老夫人就安排媒人上成国公府提亲。这桩婚事,本是靖宁侯府高攀,靖宁侯府媒人刚去时,还有人笑老夫人,后来成国公府应了婚事,就没人敢笑了,老奴知道的就这么多了,老奴告退。”

    宋妈妈没有自接说靖宁侯府和成国公府的婚事与先皇后有关,但萧青宁如何能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。

    正因为听懂了,萧青宁才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母亲嫁入靖宁侯府,竟是这么一个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