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青宁也没想到,她人在家中坐,麻烦还能从天上来。

    进入五月,日头越来越晒,萧青宁在屋里猫了好些时候,等着未时后,日头落了些,才让人搬了藤椅,在树下小睡。慕沉在屋里处理事情,抬眼就能透过窗口看见人,嘴角一直上扬着,连带处理事情都温柔了许多,日影收到密折后,差点以为自家主子换了芯子。

    萧青宁刚刚有了睡意,隔壁院子里忽然传出争吵声,扰得人不能安睡。萧青宁还没来得及细听是怎么一回事,墙头树上出现一个脑袋,接着整个身子出现在视线中,然后就看见那姑娘从树上跳下,翻了两家墙头,“咚”的一声砸了下来。

    听声音都觉着疼。

    石清“哎哟”一声,大呼,“摔死我了。”

    碧云见是个姑娘,上前扶她起来,石清笑着道谢,一瘸一拐向萧青宁走来,“这位夫人,我叫石清,住隔壁宅子,不是有意闯入你们宅子的,老巫婆一会儿就该追过来了,我先溜了,回头再来谢你。”

    石清说完,问了碧云后门怎么走,一瘸一拐就要离开。

    萧青宁出声拦下她,“这位姑娘,看你的样子,应该是崴到脚了,我家碧云略懂医术,让她给你瞧瞧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夫人好意,来不及了,我先溜。”石清忍着疼,坚持要离开。

    石清坚持离开,萧青宁也不好强留人,只让碧云送她去后门。

    隔壁石家宅子正门与萧青宁这处宅子在一条巷子上,但小门却是一个朝西,一个朝南。石清怕遇上石家过来抓她的人,不敢走正门,却不想刚出后门,就见钱氏带着人等在外面。

    钱氏算准了石清的心思,没去正门,而从侧门出,拐了弯在这里守株待兔。

    看见石清,钱氏笑,“我看你还往哪里……”

    啪——

    石清猛地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,一脸哀求模样看着碧云,“能不能让我在这里躲躲,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。”

    这姑娘留在这里就是麻烦,碧云望着她,不知说什么好。

    “我、我……”石清绞着手指,一脸羞愧,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话没有可信度。

    碧云还没说什么,外面的人梆梆梆敲门,钱氏高声喊道,“石清,你给我出来,别以为你躲别人家里,我就拿你没办法。”

    石清可怜兮兮望着碧云,生怕碧云将她赶出去,就她现在这半残的模样,一旦出去,必定逃不掉。

    碧云让石清回院子找萧青宁,这里交给她就好。

    “那老巫婆不讲理的,你别出去。”石清抵着门,不走开。

    “不用担心,他们奈何不了我,再让他们嚷嚷下去,扰着主子,我可就要倒霉了。”碧云说着,直接凭轻功翻墙出了院子。

    石清惊掉了下巴,脱口而出,“这莫不就是话本子里飞檐绝壁的功夫?”

    钱氏看见碧云从上面下来,愣了一下,反应过来后便指着碧云道,“把石清交出来,这是我们家的家事,你们不要多管闲事。”

    “多管闲事?”碧云轻笑着,“我可没那闲心管你们的事儿,只是你们太吵了,惊扰了我家主子,我可担待不起。”

    碧云不想与他们废话,直接夺了家丁手里一根手腕粗的木棍,徒手掰断了扔在地上,“我家主子喜静,你们再在这里扰闹,就是这下场。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钱氏被吓得后退两步。

    碧云不再多话,当着他们的面,轻身跃上墙头,回了院子。

    石清在里面,看不到外面情况,但凭那几句话,那掰断木棍的声音,也能想象得到那个老巫婆的嘴脸。想着老巫婆被吓得变色,石清便心情大好。

    碧云回到里头,外面的钱氏果然不敢再如先前那般大喊大叫,只瞪着那紧闭的门,似要把它看个穿。

    “走吧,我带你回去见主子,是留是走,看主子怎么说。”碧云扶着石清回院子里。

    这回,石清没有拒绝,和碧云说了一声“多谢”,一起去见萧青宁。

    外头,钱氏憋着气,问身边之人,“这是哪家的宅院,可打听清楚了?”

    石家搬到这地方没两年,一直没见过隔壁宅子里的主人,后来听人说,这家主人不在这里常住,便没再注意这边。昨天萧青宁过来时,钱氏没遇着,只听下人说,隔壁主子家来人了,看着不是寻常人家。钱氏留了心,让家中婢女盯着这边情况,想看看是什么人家,值不值的费心思结交。

    钱氏还没来得及摸清情况,便出了石清之事,若不是记着下人昨日的话,她就闯进去拿人了。

    “回夫人的话,六宝让人盯着,说是见那四宝斋的花掌柜来过这里,花掌柜的女儿也跟在那对年轻夫妇身旁,这处的主人,好像是四宝斋掌柜的亲戚。”钱妈妈说道。

    听到这话,钱氏哼了一声,“原来只是四宝斋掌柜的亲戚,本夫人还当什么贵人呢,既是他家的人,老爷生意上也算与他们有往来,咱们去前边敲门,将石清带回去。那个小蹄子,真真会给我惹事。”

    院子里头,石清和萧青宁说了前因后果。

    “那老巫婆想石溪拿我的榴花盆景去选榴花仙子,我偏要她竹篮打水一场空。”石清口中的老巫婆,也就是钱氏,是石掌柜的续弦夫人。

    钱氏有个只比石清小一岁的女儿石溪,对石掌柜原配留下的女儿,怎么看都不顺眼。只是她极会演戏,在石掌柜面前很是贤良,没少个石清下套,石清还小的时候,不懂事,被钱氏算计了不少,以至于石掌柜以为石清不懂事,事事和钱氏作对,对石清的话不大信。

    石清如今也不指望自家那个有了后娘成后爹的亲爹为她做主,平时极少和他们凑在一起,只一心侍弄自己喜欢的花花草草。

    石清养的榴花,品相极好,约莫是半个月前,钱氏和石溪悄悄将她院子里养的最好的那盆榴花换走,想让石溪拿那花去选榴花仙子。石清知道她们做的事,没有声张,这几日该干嘛就干嘛,就在钱氏和石溪以为石清认命了时,她们忽然发现她们从石清那儿拿来的榴花盆景,一下子枯死了,这不就闹起来了。

    石清朝着自家院子哼唧两声,“我自己的花儿,我想让它红红火火,就红红火火,我想要它枯死,它就只能枯死。”

    不得不说,石清这性子,对了萧青宁胃口。

    萧青宁好奇,“那你爬树翻墙,又是为了什么?”

    花已经枯死,那钱氏若还要在石掌柜面前演戏,就不能对石清如何,怎会逼得她翻墙逃跑。

    说起这个,石清就来气,“我这不是阴沟里翻船,被背叛了。”石清今年十六了,钱氏半点没有为她说门好亲事的打算,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。

    石清偷偷养了一盆榴花,想在今年拿去参选榴花仙子,她搁在自家院子的那些,都没她藏起来的那盆好。钱氏发现她为石溪选的那株花枯死,冲到石清院里找她算账,石清故意气她,让她看满院子里枯死的榴花,开嘲讽道,“二娘,你看这所有的花都枯死了,二妹那里,可怎么办好哟。”

    大概是石清的模样太气人,钱氏被气的失了智,顾不得再演戏,吩咐人就要打她。石清是石掌柜的女儿,钱氏不敢弄死她,但跟着石清的丫鬟,钱氏便没了顾忌。那丫头看钱氏要打死自个,害怕了,就把石清藏着的事情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盆更好的榴花存在,钱氏哪还顾得上打杀丫鬟,当下就要逼石清把花交出来。石清被自个丫鬟出卖那一刻,暗暗庆幸,幸好她谨慎,那花被她藏哪里了,只有她一人知道。

    钱氏想抓住石清,逼她拿出榴花盆景,石清多年筹谋,自不会束手待毙,便有了萧青宁看到的这一出。

    萧青宁听完前因后果,只能说,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。

    “君夫人,您好人做到底,让我在你这躲两个时辰、不一个时辰就够了,等我那糊涂爹回来,老巫婆就不敢那么嚣张了。”石清拜托萧青宁,“等我晚上溜出去,一早儿将榴花送到东大街上,老巫婆就拿我没辙了。等我选上榴花仙子,她就别想再拿捏我的婚事。”

    玉方城选榴花仙子,要求十三至十七岁的未婚、未定亲女子参选,被选中的姑娘,在榴花娘娘庙侍奉榴花娘娘一年,而后归家。这些归家的女子,被看作是有福之人,多的是好人家求娶。石清若选上榴花仙子,钱氏再想作贱她,能被玉方城的百姓扭送到府衙去。

    萧青宁“石姑娘就这般确定自己能被选中?”

    “当然,我的榴花,是最好的。”说到自己喜爱的榴花,石清脸上张扬着自信,“前几年的榴花盛会,我都去看了,她们被选中的花,都没我的好。”

    萧青宁“石姑娘这般说,我倒是好奇了,我和夫君赶上玉方城的榴花盛事,很期待石姑娘的榴花。”

    一听这话,石清就明白萧青宁是愿意帮她的,忙向她道谢,同时说道,“不会叫夫人失望的,只可惜被选中的榴花盆景不能送人,不过夫人放心,以后我还能养出更好的,到时候给你送去。”说起这个,石清开始心疼自己院子里的那几盆,那几盆说不上是最好的,但也比外面卖的好,就那样都枯死了,还是太可惜了。

    但要重来一次,她还是只能那样做,别无选择。

    “那便先谢过石姑娘慷慨。”萧青宁这样说着,但没把石清的话放心上,毕竟他们不会再这里多留,等他们离开了玉方城,再要见石清,不大可能的。

    萧青宁没把石清的话当真,石清却是认认真真记下了,记着自己欠萧青宁一盆上等榴花。

    说话间,门房进来传话,说隔壁石夫人拜访。

    萧青宁吩咐碧云,“带石姑娘去屋里,为她仔细看看脚踝上的伤,石夫人那边,不用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碧云应了一声,带石清去了屋里。

    石清“君夫人,要小心啊,老巫婆那人,不讲理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碍事的,这宅子,可不是什么人想来都能来的。”萧青宁说。

    好霸气的话儿。

    石清深吸一口气,心想她莫不是走大运了,遇上钱氏惹不起的贵人了?

    后来,知晓萧青宁身份,石清才知自己有多幸运,这哪是走大运,分明是遇上了她这辈子都不敢想的福缘。

    萧青宁和石清说话时,慕沉在屋里,没出来,这时候看萧青宁一个人要去前头,立马追了出来,走在她身边。

    萧青宁“一点小事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慕沉牵起萧青宁的手,拉着她往前厅去。

    钱氏、石溪被请到前厅,看着屋里布置,有种恍惚的感觉。尤其是钱氏,望着屋里各种值钱物件,开始怀疑家中下人打听到的消息,这宅子的主人,真的只是花掌柜家的亲戚吗?

    钱氏这点疑惑,在看见萧青宁和慕沉走来时,变成了肯定。

    这样出色的男女,绝不可能只是花掌柜家亲戚那么简单。钱氏暗恨那些下人办事不利索,竟连这两人的情况都没打听清楚。

    至于石溪,在看到慕沉时,忍不住理了理衣袖,不自然的低下了头,只那发红的耳根,泄露了她的心绪。

    萧青宁“不知石夫人上门,有何事?”

    “君公子,君夫人,小女顽劣,翻墙进了你们宅子,我是来带她回家的。”钱氏一副良母做派,“那孩子,打小没了母亲,被我们放纵了些,若有打扰你们之处,还望勿怪,我回去便说她。”

    萧青宁“石姑娘进了我这宅子,与我也投缘,我留石姑娘坐会,夫人应当不介意吧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钱氏为难,这两人要是看着好欺负,她自己要人就是,偏偏他们看着不是好欺负的,她先前的打算,也做了空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,钱氏看人下菜碟这功夫,甚好。

    这时候,石溪抬起头,一脸娇羞看向慕沉,“公子,我那姐姐,惯会骗人,你不要被她骗了。”

    萧青宁“……”又一个窥觑她男人的。

    陈紫芸、罗颜几个回来,刚到正厅,看见石溪娇羞说话,心里“哦呵”一声,有热闹瞧了。

    陈紫芸看看石溪,又看看萧青宁,在一旁道,“哪里来的不知礼数的丫头,想勾引男人前,也先照照镜子,看看这个模样啊。”

    陈紫芸说话很直白,石溪被说的脸一阵红、一阵白的,再看慕沉看都不看她一眼,眼泪瞬间下来了,哭着跑出去。

    “溪儿——”钱氏担心女儿,顾不上其他,追着石溪离开。

    “出什么事儿了?”罗颜问。

    萧青宁将石清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。

    陈紫芸“夫人,也就你性子好,那样的母女,直接将人挡外面便是,省的碍了眼睛。”

    萧青宁“……”要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,她便将人拦外面了,不费这个时间。

    不过,还是怪某人太祸水了。

    萧青宁看着慕沉俊美容颜,嘀咕道,“你这模样,真是太招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这就让人去挖了她的眼睛。”慕沉说。

    曾被景王殿下所迷的陈紫芸,猛地捂住自己眼睛。她发誓,她真的只是欣赏美,没其他任何心思。

    萧青宁扶额,“不要那么血腥,夫君长得好,哪能还不让人瞧了。”不过,欣赏归欣赏,生出觊觎之心,就不该了。

    “阿宁最好。”慕沉拉过萧青宁的手,回后院。

    被无视的四人“……”他们不该在这里,他们应该藏地缝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