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31年季秋中旬,清晨时分。细雨如丝,从空中随风倾斜飘洒而下。

    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对镜坐于梳妆台前,身后的俊朗男子正为她梳理着头发。

    梳顺一头青丝,使其披散在背后。挑起左侧小部分中长发三绺,精心编织成细麻花辫。对侧重复同样操作,手法娴熟。而后,将双侧细麻花辫束于后枕部。

    “煌,我们的孩子都已经八个月大了,你可想好为他取什么名字?”女子忽而开口。她轻轻摸了摸自己鼓起的小腹,笑。

    男子被这突然的一问,微怔:“这个嘛……翼,你知道的,我是……总之,妥妥的取名废。”

    “斜雨飞丝织晓空……”崇翼翻动手里的《诗词曲选集》,恰好停在了李群玉的《北亭》上,“你不觉得这诗很应景吗?都是秋光将逝,雨天……而这,便是我的想法。”执笔,圈出了首联的“晓空”二字。

    “凌晓空……很澄净的感觉。这不错。”凌煌蹲下身,附在她的肚子上听胎动,展颜,“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家伙呢……我希望啊,未来能有多的时间好好陪他。”

    不料,话音未落,来电铃声却响了,他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。

    崇翼能读懂,凌煌此刻的所思所想。她轻抚他的手背,莞尔一笑:“我明白,你的公司最近进入了发展的关键阶段,忙碌是必然的……别担心,我能照顾好自己,去吧。”

    一路送行至前庭花园的入门处,凌煌转过身来,拦住了崇翼。“好了,到这里就可以。雨天湿滑,少走动些罢。”他牵起她的一只手,在其上落下一吻,“注意休息,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谁……在那里?”在雨幕中伫立片刻,崇翼蓦地转移视线,看向了一棵银叶金合欢的树底下。

    怎么……被发现了?凡尔斯瞬间慌了神,下意识屏息凝气。不应该啊……自己分明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回溯过去,并没有直接参与其中。

    忽闻合欢树背侧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,走近声源处一看,发现了一只羽毛灰黑的人首鸟身女妖。

    “你伤得好重,如果相信我的话……”崇翼见她的左翼秃了一大片,鲜血汩汩直流,便俯下身,欲将其带回屋里疗伤。

    然而女妖总归不识人性,非但不存感恩之心,反而意图加害崇翼。她盯上了对方身上非同寻常的灵力,厉声尖啸。如若能食其肉,饮其血,那么自己便能迅速恢复元气,好跟后头穷追不舍的可恨修道者殊死一搏!

    下一秒,女妖亮出锋利无比的鹰爪,凶猛袭向对方。

    千钧一发之际,银芒伴随风起,凝作屏障拦截。

    女妖没能得逞,打算再度进攻,却听见“孽畜不得伤人”一句,有如青天霹雳。

    紧接着,一根电光烁烁的黑色长鞭逼近。狠狠地往她身上抽打几下,直至打回原形才肯罢手。定睛一看,原来是一只巨型鹰鹫。

    祭出乾坤袋降伏女妖以后,那仙风道骨的壮年男子转而关注起崇翼的状况。“姑娘可有大碍?”

    “无事,多谢道长出手相救。敢问道长何许人士?”

    “鄙人吴昊元。”不等他往下说,谈话却被忽至的另一人打断。

    危机感兵临城下一般迫近,凡尔斯下意识立即望向来者。

    就见一正值弱冠之年的英俊小生坐在院墙上,甚是不拘小节。

    “你那是什么作态?成何体统,还不下来!”吴昊元斥责道。

    听罢,那人纵身一跃,落地。“师叔,何故刻意引开我呢?难不成是担心我会取了那禽鸟的性命。”

    “我事先说过多少遍了,以降伏为主,而不是灭亡……”吴昊元瞥了对方手中的青锋一眼,其冰蓝的剑身上血迹未干,“你倒好,重创她还不够,居然想一剑斩杀!”

    “师叔你这肝火过旺了……不过一只妖物而已,死不足惜,真的没必要。”他打了个呵欠,不以为然。须臾,视线集中在崇翼的腹部,“是新生命呢……可惜,留不得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?!”崇翼觉出对方的不善,不由得后退几步。

    “当然是,完成修道者的使命啊。”

    吴昊元一把拦下他:“麒!这事你就别掺和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明白。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要护着那妖物……”

    “除魔卫道固然重要,但更重要的是守住本心。一旦失守,所作所为又与妖魔何异?”

    “本心?我始终未变。”他似笑非笑,目光阴冷,“妖与人是无法和平共处的,所以它们该死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应终日活在仇恨里……那青麟瞳虽极其强大,但对你的影响也颇深。无法完全掌控之物,还是少接触为好,谨防走火入魔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能报仇,其他都无关紧要……或许是同道殊途,你的路不适合我。”他似是下定了决心,遂就此作别,“今天我不会对这只不成气候的妖物怎样,来日再见则未必!”

    究竟是何种血海深仇,才会令一个人的憎恨达到如此地步……凡尔斯只觉不寒而栗,真心不希望同此人为敌。

    吴昊元明白自己无力管教,便由着人去了。不过,他同样十分在意崇翼的事。“你毕竟只是一介凡人,孕育妖物的话本身确实难以承受。而且,大概率会有生命危险,我也建议弃了他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无权剥夺其他生灵生存的资格吧……不管是人与否。”崇翼回道,泰然处之。

    “……哪怕结局是死亡,你也不悔?”

    “不悔。何况,方才若不是他,我也绝无可能在那女妖的手下安然无恙。这难道还不够证明一切吗?他可以是妖精,但绝不是妖孽!我愿为此,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,不仅出于母爱,还有医者仁心吧……好,我知道了。”吴昊元望了那光芒闪烁的金黄羽毛最后一眼,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缘此,洛凡继承了凡尔斯的光辉,终究划破前路长夜黑暗,迎接年华的拂晓,以及人生的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