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京越哈哈大笑道:“皇甫姑娘,瞧恁说那啥话!俺要是知道你是俺兄弟叻好朋友,就算皇帝要砍俺脑袋,俺也绝不动恁!今后咱都是朋友了,有啥忙让俺帮恁尽管开口,只要别跟朝廷作对,俺都尽心竭力,如何?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道:“有王大将军这句话,足矣,咱们的过结一笔勾销。血虎帮的头目都跑了,那些可都是绝顶高手,你不担心他们跑去刺杀皇帝老儿、一把火烧了皇宫?”

    王京越道:“咋,恁恁关心皇帝,要不去皇宫当个御前侍卫保护他去?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笑道:“恐怕皇帝老儿供不起我的俸禄!”

    王京越道:“那倒也是,至于那几个人,跑就跑了吧,俺能为有限,抓不住他们,那也没有办法,少了虾兵蟹将,量他们一时半会掀不起多大的浪,除非他们有云啸贤弟这么通天的本领,俺能做的,就是奏请加强宫中防卫,倘若皇帝真被他们刺了,那也是他的命。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嘻嘻笑道:“你倒替皇帝看得开。”

    王京越道:“咱们食君之禄,就得替君看开。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点头道:“这话很有道理。”

    云啸看二人聊天告一段落,便插嘴道:“京越哥,我爷爷眼下如何?俺自离开大王庄,就没有他老人家的讯息了,捎信他也不回。”

    王京越摇头道:“俺爹倒是时常跟老家人通讯息,有一回得信说,咱离开大王庄半年之后,就走了,当时庄上人以为他去县城投奔女儿了,后来问问没这事,恁姑姑也在找他。”

    云啸听罢,望着远处的山头怔了片刻,喃喃地道:“他这么大年岁了,能去哪里呢?”心里转着念头道,难道找俺来了?俺在江湖上闹出这么大动静,按说他也该找到俺了?难道是因为寻常百姓与江湖武林隔着一层,他老人家在市井之中很难大听到俺的讯息?

    王京越道:“兄弟,恁不用担心他,怀礼爷不是一般人,到哪里都吃不了亏。”

    云啸道:“他老人家年纪大了,风霜江湖,怕吃不消。”

    王京越叹口气道:“是啊,可是担心也没啥用,他老人家身子骨硬朗,盘缠也算殷实,吃不了苦。恁跟俺一块进京吧?俺要在皇帝面前表恁一功。”

    云啸微微一笑道:“不用啦,之前俺曾向皇帝老儿借过银子,怕他向俺讨债。”笑容和语气都难掩他心中的惆怅。

    王京越咂舌道:“弟弟,恁不向来很老实么?啥时候学会吹牛了?恁咋能找他借钱呢?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也道:“是啊!是啊!说来听听。”

    云啸道:“那也没啥大不了的,当时俺要赎出文秋,缺钱,只好去找皇帝借了。”想起文秋,他心中又是一痛,可谓愁上加愁了。

    王京越哈哈大笑,拍着云啸肩膀道:“贤弟,没想到啊没想到,恁竟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、匪夷所思之事。哥哥一向可错看恁了!哎,文秋是何许人也?是未过门的弟妹么?她在何处?啥时候替俺引见引见!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接茬道:“鱼文秋你都不知道?昔日长安花魁,宜春院的鱼文秋,有人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!”

    王京越一拍脑袋道:“啊!那个鱼文秋啊!俺可是久闻大名啊!俺到京城之后,偶尔听人说起,昔日花魁鱼文秋,名动京城,交接的都是王孙公子,却被拥翠院一个又丑又穷的小厮赎走了……哈哈哈……”说着,他拍腿大笑,“没想到啊没想到,那个又丑又穷的小厮竟然是贤弟啊!哈哈哈哈……恁……恁知道他们咋说的么?他们说凤凰被乌鸦叼走了,天鹅被癞蛤蟆衔去了。说得时候,一个个扼腕叹息,好像死了老娘一般!当时俺要知道他们说得是恁,还不扇他们大耳刮子?”

    这一席话,云啸听了不以为怀,倒觉得那些人评论很中肯。

    皇甫琴韵上下打量云啸,抿着嘴笑得俏脸通红。

    王京越笑声渐息,拍着云啸肩膀,正色道:“自古美女配英雄,那些市井村夫狗眼看人低,有眼不识真神,鱼文秋能跟贤弟,算她有眼光!贤弟,她现在何处?让恁哥见见!”

    云啸摇头道:“不知道,她突然离开俺,回到了宜春院,再后来……就不知道哪里去了。琴韵姑娘还记得咱们去洛阳拜访吴大通大伯,在遐思楼饮酒那一晚么?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道:“怎会不记得?怎么?鱼文秋就是那时候离开你么?”

    云啸黯然点头,详细情形他不愿说,毕竟失身卓文秋这事不太好讲。

    王京越拍着云啸肩膀道:“贤弟,不必伤怀,大丈夫何患无妻?她离开恁是她眼瞎,让她骗些钱财又算得了什么?”说罢,他瞧了瞧西坠的日头,继续道:“贤弟,俺还要进京复命,恁不愿意见皇帝也就罢了,和琴韵姑娘一起,随俺去长安玩耍些时日吧。恁叔和恁姐可都想恁了。”

    云啸尚未开口,皇甫琴韵插嘴道:“他去不了,我和哥哥特地跑来请他去北方走一趟,那边有大事发生,还指望他帮忙呢!”

    王京越道:“啥事?比俺家人相聚之事还要紧么?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郑重道:“这事若处置不好,能让天下人都死绝,恁……你说要紧不要紧?”

    王京越道:“啥事这么厉害?恁大的事,不该上奏朝廷么?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嘻嘻笑道:“朝廷处置不了的事可多啦,这是其中一件。”

    王京越面露不信表情道:“咦,到底啥事,连朝廷都处置不了!恁倒说来听听。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道:“你既然是云啸好友,跟你说了也无妨。北方有巨人,身高丈许,脸庞须眉雪白,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,我们叫他们冰人,每隔一百多年,他们都会南侵一回,所过之处,生灵涂炭,人畜皆入其腹,飞禽走兽皆难逃其口,这便是‘冰人之祸’!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年夏天没有去年热了?”

    云啸、王京越正听得入神,冷不防被皇甫琴韵这么问了一句不想干的话,都愣了愣,云啸耸耸肩膀,拉了拉衣襟道:“好像……凉快了些。”

    王京越道:“这夏天热不热跟那啥冰人之祸有啥干系?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道:“我爹说,冰人喜寒,按他推算,今年夏日不热,冬季必冷,即便四季如春的江南,恐怕也会被雪覆盖,北方将有冰桥跨国大海与苦寒之境相连,冰人必会倾巢而出,跟随寒潮,一路从北吃向南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,王京越笑了起来:“一路从北吃向南……哈哈哈,琴韵姑娘,若真有其事,朝廷怎会一丁点都不知道?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微笑道:“朝廷嘛,用我爹的话说,一向饭桶草包居多,若论玩弄权术、谄媚陷害,无人比得上他们,若论应付正事,他们百无一用。我就问你,安禄山打算造反,这事你们知道么?”

    王京越拉长调子“哎”了一声,连连摇头道:“不可能,安禄山一向受皇帝和贵妃器重崇信,位极人臣,他造反做什么?”话刚说完,他好像想到了什么,又皱着眉头,自己问自己:“他造反做什么?难道想做皇帝?咦,恁咋知道叻?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笑道:“我北辰剑派虽远离中土,却也时刻关注朝廷动向。安禄山整军经武,瞎子都能看出他要反,你竟然不知道!我爹可说对了,你们朝廷的人都是草包。”

    王京越虽然被纳入草包之列,却不生气,把嘴一撇道:“咦,恁说那啥话,没听说过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么?哼,他狗日的真要造反,俺要亲手割下他的脑袋!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道:“我爹说,天下承平日久,若骤然事发,朝廷那些酒囊饭袋可难以抵敌,到时候,恐怕连京城都保不住!”

    王京越摆手道:“恁放心,有俺在,保管狗日的安禄山连渔阳都出不了。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“嘻嘻”笑道:“王大将军豪气干云,又这么善于用兵,安禄山若真造反,可要倒大霉啦!”

    王京越道:“姑娘这话真中听,若是云贤弟跟俺进京,一起保卫京城和皇帝,那就万保无虞了!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道:“那可不成,云啸得跟我们走,我们耽误了这些时日,路程可有些紧了,冰人可是说来就来,安禄山还不一定何时起事呢。”

    王京越道:“天下之尊贵莫过于君王……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打断王京越的话道:“君王跟黎民相比,算什么?”

    王京越笑道:“姑娘,若不是看在朋友面上,你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,俺必和恁翻脸。贤弟,恁看咋弄?北方苦寒之地,可受罪叻!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道:“照啊,云啸,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云啸一直默默看他们争论,胸中早已打定主意:“俺跟皇甫兄他们去北方,回来再去看俺叔和恁。”

    王京越道:“也罢,恁可要小心在意,俺要赶着进京复命了。”接着,他大喊一声:“来呀,取酒来!”他话音刚落,便有两个士兵分别捧着一革囊酒出来,王京越一手接过一囊,将其中一囊递给云啸道:“行军打仗,不可无酒,贤弟,来,咱们干了,就此别过!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道:“喂,我的酒呢?”

    王京越哈哈笑道:“俺以为你一个女孩家不饮酒呢!咱丑话说在头里,恁既然要喝,就得把这一囊喝干完,不然就别喝!”

    皇甫琴韵道:“咦,恁废话了,拿酒来!”

    王京越笑着踢了旁边士兵一脚道:“还迷瞪个逑啊,没听说姑娘要就喝么?还不快取!”

    那士兵道了声“是”,赶紧跑进帐篷。

    皇甫琴韵笑道:“真会耀武扬威啊!”

    王京越道:“那是,这便是做官的好处!”

    说话间,士兵捧着革囊跑出,呆呆地递给王京越,王京越又笑着踹了他一脚道:“真他娘的呆鸟,给俺弄啥?叫你给琴韵姑娘!”

    士兵憨笑着把酒囊双手递给皇甫琴韵,皇甫琴韵朝士兵嫣然一笑道了声谢,士兵红脸低头退下。

    王京越扬了扬革囊道:“干了啊!”仰起脖子“咕咚咕咚”地把酒往喉咙里灌。

    斜阳之下,白花花一片世界,三个少年立于山头之上,在呼啸山风之中豪饮。

    酒未干,便有士兵跑来喊道:“将军,人马俱已集结,请将军下令!”

    王京越忙着饮酒,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。

    一革囊酒下肚,酒劲便即上涌,云啸不免有些发晕,烦恼也随之退却不少,他指着仍在仰头喝酒的王京越和皇甫琴韵“哈哈”大笑。皇甫琴韵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起来,酒水从鼻孔中喷出,但她仍不停歇,一口气把剩下的饮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王京越把革囊往地上一扔,一抹嘴道:“畅快!和好朋友一起喝酒就是带劲!”他一手扶着云啸肩膀,一手搭在皇甫琴韵肩上。

    皇甫琴韵双颊绯红,灿若桃李,笑吟吟地,大大方方任王京越那么搬着肩膀。

    王京越双眼通红道:“咱们就此别过,你们两个要好好的!”说罢,向传令兵一挥手道:“传令,开拔!”向云啸和皇甫琴韵叉了叉手,大踏步离去。

    云啸突然想起一事,问道:“京越哥,项城知县薛为先咋样了?”

    王京越停下脚步,回首道:“他?李林甫一倒,他就被流放岭南啦,据说死在了路上。”

    云啸又道:“血虎帮这些人,若好好对待,倒是一支劲旅!”

    王京越笑道:“兄弟,恁可真爱多管闲事,这还用恁说?俺不会亏待他们。”说着,他挥挥手,“走啦!”

    看着王京越远去的背影,皇甫琴韵道:“你这个哥哥,真豪气!”

    云啸道:“那是自然,小时候,他就是我们庄上的孩子王。”

    “薛为先又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“京越哥一家就是被薛为先逼得背井离乡的,人生说来也怪,若不是这位混账知县,京越哥一家还在大王庄享清闲日子呢。”

    “哼,你这位京越哥可不是喜欢过清闲日子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么?虽受了一番惊吓,吃了一番苦,却也得偿所愿啦。”<99.。顶点小说网更新最快网址:.99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