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问:“你是谁？”声音有些呆滞。
季流衍轻笑一声，缓步走近她身前三米处站定。
碧绿浓密的树叶蓬勃着浓郁的生机，枝桠交错，细影觥筹，被拱卫而来的少年嘴角翘起温和的弧度。
一步一步靠近，越来越近，易潇的脸颊越来越红，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迷离。
离得近了仔细端详一下他的外表后，易潇就感到惊为天人，哪怕是他的夫君都有些逊色。
一身华贵的蓝衣锦袍勾勒出他挺拔优美的腰身，长腿细腰，浓密柔软的淡金色长发高高束成马尾，看起来却不显青涩懵懂，意外的禁欲飒爽。
眉宇间那枚红莲灼灼生辉，眸子清亮，眼尾却天然上挑，所有的一切无不勾魂摄魄。
当然，这种容颜气度对于易潇来说无不是陌生至极。
她虽对他的俊美而惊叹，但到底没被迷了心智，下意识警戒观望他的一举一动。
倏地，她的目光落到他嘴角那抹笑上，逐渐凝固。
似曾相识的弧度，熟悉的酒窝，还有温柔入髓的眉眼……
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慌乱。
她突然有一种可怕的猜想。
那一声轻笑唤醒了她的知觉，她不觉有些羞红，脸上飘上一抹红晕，目光灼灼地直视着那透彻的双眸。
不得不说，她的胆子很大，季流衍眯了眯眸，很少有人敢无视他的气场。
“你不需要知道。”他清凌凌的声音如潺潺的小溪般舒缓，说出的答案却令易潇有些失望。
“为什么？”她执拗地问。
或许他自身感觉不到，身为天生的王者，位面之神，对于普通人的吸引堪称罂粟。
他眯着眸子看了看红着脸颊古装温婉的少女。
真是青涩。
“因为我不可能和你有交集。”他面色古井无波。
从诞生到如今，两个人就像平行线，永无交缠的那一天，就如花叶永不相见的曼珠沙华，两人间的距离又何止万水千山，哪怕有一时的纠葛也不过是浮光掠影，水花镜月。
她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，心里不知不觉有些悲伤。
汹涌而出的情感让她红了眼角，她故作镇定:“那，为何您要出来见我?”
季流衍踏前一步，伸出细腻瓷白的手替她抹了抹发红的眼角，紧抿的嘴唇显示主人情绪的内敛。
易潇呆呆地望着他，原来泪水已不知不觉淌满了她整个脸庞。
不是不痛，只是没有人倾诉。
她恍惚透过这个人看到那颗只为她而怦然心动的心脏，鲜活得迷人。
这人的神情真是令她留恋，他露出的温柔的眉眼，澎湃如潮水的爱意还有不舍和决绝。
那么，你在不舍什么?
你又在因为什么而心痛？
渐渐的，如海水涨潮又退潮，花开又花谢，日升又日落，那人复杂难辨的情意从那张惊艳的脸上褪去，留下的仅有平和。
这人，似乎被剥离了感情。
她忍受不住了，那股绝望驱使她奋起，柔弱的少女纤细的身子朝他扑了过去，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身，埋在他温暖的怀里把一张泪水满面狼狈的脸遮住。
似乎这样就能保留一丝尊严，一丝他的气息。
她现在没有勇气去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，他又是谁?
本能的，不安。
季流衍怀里抱着少女，手臂慢慢收紧，完美纤瘦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，淡金色长发和易潇乌黑如墨的秀发交叠在一起，奇异的和谐。
他眨了眨眸子，目光空茫放远，澄澈的瞳孔没有任何人的影子，甚至，没有这个世界的痕迹。虽是近在眼前，但给她的感觉却是他随时便能驾鹤归去。
无依无靠，无根无萍。
他轻轻呢喃:“小花猫别哭了，再哭我可不要你了……我答应爹娘不会让你流泪的……我们还要在接下来的人生弹琴作画，海誓山盟永远不离开彼此…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菜吗？我答应你……这辈子……可真栽到你头上了。”
他说的话断断续续，就像在不断删除痕迹的数据，一切与她相关的感情都被抹去，最后一句彻骨冰冷，重归于最开始丝毫不变的温和。
“你将会成为权倾朝野的首辅唯一的妻子，拥有绝对忠诚的爱人和锦绣未来，一生无悲无痛，无病无灾。我，不重要的。”尾音极轻，似在自语。
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，易潇在心里绝望大喊，喉咙却仿佛被扼住只能发出呜呜声，剧烈的情感几乎要把她的理智湮灭，心脏处坠坠的痛苦如窒息般。
她不要，她不要没有他的未来。
季流衍眸色依然温和，嘴角更是翘起一抹和最初一般无二的弧度，气质人畜无害。
他贴向易潇的耳边，蹭了蹭她的衣襟，似乎在眷恋最后的温暖，过分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蝶翼翻舞，在白嫩的肌肤上打下层层阴影。
完美的侧颜令人惊叹。
人类啊，为什么给了你想要的富贵荣华，无双的夫君，美满的家世，你依旧不满呢？
在奢望什么?
他深邃的眸子中有些迷惘。
易潇的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，他的胸前越来越滚烫，泪眼朦胧的少女像是要紧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。
但，真的有用吗？
很快，他的身影就逐渐透明，周身泛着蓝晕晕的光，缓慢却又快速地消散。
易潇慌乱地胡乱抓着，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恐失落，她死咬着粉嫩的嘴唇，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哗哗坠地，娇嫩的脸颊上是彻骨的悲痛。
“你会一直陪着我吗？”
“当然，你是我的妻子，我不陪你还能陪谁?”
……
“小璇子，我要吃饭！你亲手做的！”
“唉，我的小公主，马上就来，杂家省的。”
……
“今天的星星格外亮啊，看到最亮的那颗吗？”
“你在我心中就是那颗最亮的星。我已经摘下来了，你要看吗?”
………
易潇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影羽化成蝶，漫天飞舞蓝莹莹的光晕亲切地围着她打转，似是在留恋。
或许不会有人想到那个情景:无数冷艳的冰蝶环绕着美丽的少女，或停在她的发顶，或小心触碰她的脸颊，或安静地驻足在她纤纤如玉的手指上……在一片绿色的背景下，神秘得令人侧目。
最后，所有的冰蝶聚集在一起，幻化成一支精致华美的簪子，遗留在她细腻柔嫩的手心。
她低头仔细看着。
簪子上有一只栩栩如生翩然若飞的蓝色蝴蝶，神秘优雅。
她凝视着，思念着，爱恋着。她不想去思考朝廷纷争的所带来的利弊，也不想挖空心思去整顿府里的内外事务，只想静静地待着，努力留住那一抹熟悉的气息。
然后，刻入骨髓。